那是早年护着瑶望闯矿洞时,被矿石划出来的疤。
他呼吸也沉了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点粗重的闷响,肩膀微微前倾,像头蓄势待发的石熊,眼底的警惕几乎要溢出来,连扫过商惊秋的目光,都带着点“再往前一步就拔刀”的冷意。
瑶望却偏偏在这时,轻轻抬了抬手。她的指尖先落在石夯攥刀的手背上,力度很轻,却稳得很,像一片羽毛压在绷紧的弓弦上。
石夯浑身的戾气,竟随着这一下触碰,悄悄泄了些,肩膀慢慢放松,只是攥刀的手依旧没松。
瑶望这才转头看向商惊秋,唇边的笑意比先前淡了些,却多了几分卸下假面后的坦诚。
他眼底的温和未散,却掺了点细碎的光,像雪地里映着的星子,清晰得能看见商惊秋的影子。
“姑娘既瞧破了,我再瞒着,倒显得生分。”
他说话时,指尖轻轻搭在桌沿,指腹蹭过桌面上一道被刀刻出的浅痕。
那是昨夜淘金客争执时留下的。
“宗门大比那日,我就坐在观礼台西侧的木椅上,瞧着你抽签时指尖的稳,瞧着你轮空后站在角落,袖底悄悄压下的灵力波动,明明修为远胜旁人,却偏偏藏得严实,像株长在石缝里的松,看着不起眼,根却扎得深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放得更缓。
“你放心,从青云山山门遇见,到这极北客栈再重逢,绝不是我刻意安排,阿桃要寻极北的‘玄铁矿’,轻烟在查古籍里记载的‘魔秘线索’,石夯跟着护我们周全,我们本就为秘境而来,与你相遇,是真的缘分,不是算计。”
说到“意外之喜”时,他眼底的光轻轻晃了晃,却很快压下去,指尖捏了捏酒杯的耳柄,语气里没了半分拉拢的意味,只剩纯粹的坦诚。
“当然,若你这般人才肯入星月帝国,于我们而言,是求之不得的意外之喜,但我瑶望从不会逼旁人做不愿做的事,你若不想,我绝不再提。”
商惊秋听完,只缓缓抬起手,指尖轻轻碰了碰桌沿残留的鹿骨汤热气。
那点暖意早已散得差不多,只剩指尖触到的冰凉。
她没看瑶望,目光落在窗外漫天的风雪上,雪粒撞在窗纸上,发出“簌簌”的轻响。
“多谢抬举。”
她的声音很淡,淡得像雪地里的风。
“你们要找的东西,你们的帝国、神教,都与我无关。”
说罢,她便要转身。
衣摆扫过椅子腿,发出“吱呀”一声轻响,千寻谕几乎是同时站起身,悄悄攥住了她的手腕。
狐族的掌心比寻常人凉些,却带着刻意按捺的力道,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腕骨,像是在无声地说“我在”。
她的耳也悄悄贴紧了发间,耳尖微微颤动,看向瑶望的眼底,藏着点不易察觉的警惕。
“姑娘留步。”
瑶望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。
不再是先前的温和,也没有动怒的锐利,反倒像浸在冰水里的玉,沉沉地漫过来,带着点不容回避的重量。
商惊秋的脚步顿了顿,没回头,却能感觉到瑶望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背。
那目光里没有恶意,只有一种“你该想清楚”的沉静。
所有话都是有目的的
“你当真觉得,魔神秘境里的路,好走?”
瑶望的指尖抵在杯沿,酒液被她碰得晃出细细的涟漪。
“那些淘金客,手里的刀沾着矿砂和人命,为了块金都能拼命,若让他们撞见秘境里的宝物,岂会容你安稳?还有神教的眼线,你以为方才楼下那掌柜,真的只是个开客栈的?极北这地界,早被神教的人盯得像张网,你三人往秘境里闯,跟往刀丛里跳有什么区别?”
他的声音压得更低,每一个字都像落在雪地上的脚印,清晰又沉重:“更要紧的是,你好好想想,当初让你来极北、让你去魔神秘境找东西的人,是谁?他跟你说的‘目的’,是真的吗?他是盼着你活着把东西带回来,还是……盼着你永远留在秘境里,再也回不来?”
这句话落时,商惊秋的脚步猛地定住。攥着千寻谕的手骤然收紧,指节泛出青白,连指腹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。
后背不知何时沁出了层薄汗,被从窗缝钻进来的冷风一吹,凉得她心口发紧。
千寻谕感觉到她的颤抖,悄悄往她身边靠了靠,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,用掌心的暖意裹着她的冰凉,狐耳也竖了起来,警惕地盯着瑶望,像只护崽的狐。
整个大堂静得可怕。桌上的鹿骨汤彻底凉透了,碗沿凝着的白霜清晰可见。
柜台后的山圩之,指尖还搭在算盘珠上,却许久没动一下,阴影里的脸瞧不清表情,只偶尔有目光从账本上方扫过来,落在商惊秋和瑶望身上,像两滴沉在水里的墨。
窗外的风雪还在刮,“呜呜”的声响撞在门板上,又弹回来,绕在众人身边,像谁在暗处低低地叹息,把这片刻的沉默,拉得又长又沉。